第十三章

里卡多第一次这样在意。

克里斯第一次这样不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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克里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要命，他赶紧把里卡多捞起来，盯着他发白的嘴唇仔细看看，里卡多的声音更小了，还一直在说他没事。

克里斯抓起手机打电话给司机，但是响了几遍也没人接，他急的只能先给里卡多套上衣服然后出门找车，他记得刚进民宿的时候看到车库敞开着，里面停着一辆车，于是急匆匆扶着里卡多先下楼，在店主那里得知这辆车的主人正是住在他们这间房隔壁的客人后，克里斯又折返回去敲门。

来开门的是一个长相斯文俊秀的男人，操着一口地道的意大利语问发生什么事情了。

克里斯在意大利混过几年，日常的意大利语交际没有问题，在简单说明情况之后，好心的陌生人决定开车送他和卡卡去医院。

里卡多缩在克里斯的怀里，他浑身发软，身上的运动衫太薄，让他一阵接着一阵地起鸡皮疙瘩，意大利人看看他，什么都没说，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丢给克里斯。

“感谢。”克里斯赶紧把里卡多裹住，拉着他的手揣进怀里。意大利人很有礼貌，没有对两个人的关系妄加非议——其实只要看看里卡多脸颊未退的潮红就什么都清楚了，更何况刚刚他一直都能听见小情侣共赴爱河的呻吟。

“你们是本地人吗？”意大利人还挺健谈。

“算是吧，今天出来玩玩。”克里斯始终注意着里卡多的情况，后者蹙着眉，身上一直在出汗，他没有告诉克里斯自己肚子有点疼。

“真巧，我也是今天才到。”车子转过弯，两排路灯柔柔地照着，路上一辆别的车都没有。

“这地方这个时间果然是没有车的。”克里斯喃喃，好在他决策做得快，好在遇上了一个友好的陌生人，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司机什么时候能来。

“白天的时候看着人还挺多的。”意大利人的导航持续播报着，再转过两个弯医院就到了。

下车时克里斯有些尴尬地摸摸口袋，他今天出门没带太多现金，没想到意大利人不仅没打算要他的钱，反而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一些让他去挂急诊，这让克里斯万分感谢，他匆匆留下联系方式，告诉他自己的名字，等改日再好好感谢。

意大利人摆摆手与克里斯告别，告诉他自己叫菲利普.因扎吉。

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，里卡多已经怀孕5周左右，由于今晚的激烈性爱出现出血的情况，不过好在孩子和大人都没有大碍。

这让克里斯有些自责，他把里卡多从床上扶起来，得知这个消息的里卡多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，克里斯摸摸他的脑袋，小声道歉。

里卡多抬起颇为憔悴的眼睛看着他，抿着淡淡的唇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

克里斯揽住他的上半身让他靠进自己怀里，里卡多握住他的一只手，很是不安地开口“我没想到会是这样……”

怀孕5周……他不能确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……

“我们先回家好不好？”克里斯知道里卡多的忧虑，但是孕妇不该有这样紧张焦虑的情绪，他捧住里卡多的脸，露出好看的笑“我们又要有一个孩子了，不应该值得高兴吗？”

高兴……

里卡多垂下嘴角，睫毛覆盖住眼睛，但是已经遮不住掉落的眼泪。孩子当然是无罪的，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，为什么那个人总要像个幽灵一样缠着他，在他刚刚找回正常的生活后依旧阴魂不散？

“卡卡听话，咱们先回家好不好？”见到里卡多哭，克里斯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，他抱住里卡多，让他的眼泪都流进自己怀里。里卡多点点头，但是依旧哽咽难言，克里斯沉重地呼吸着，他扶起里卡多，两个人都静默着。

怀孕本身就是折腾人的辛苦活，再加上一整天的劳累，更让里卡多吃不消。身心俱疲的小妈咪在看过以斯帖后强打着精神洗了个澡，躺在床上很快睡着，克里斯小心地给他盖好被子，仔细查看他身下没有血迹后才稍微松了口气。

可是克里斯失眠了。

克里斯去书房的抽屉里摸了一盒烟出来，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总是不能静心，于是他走上三楼的开放阳台，坐在那里看远处天边零零散散的星星，打火机的光一次次被风扑灭，他有点烦躁，最后把抽烟换成毁烟，把一整盒烟卷都扭成了两截儿麻花丢在地上。

里卡多一直很爱他的孩子，无论孩子的父亲多么不堪，里卡多都爱着他们。克里斯记得里卡多看向以斯帖的眼睛，温柔，坚定，无时无刻不在告诉那小姑娘我爱你，这令克里斯感到羡慕——无论是小时候的克里斯还是现在的克里斯，都羡慕得要命。

克里斯打开手机，在密密麻麻的最近通话的最下面终于划到妈妈的电话，他用手指摩挲着屏幕上面的那串数字，冷冰冰的夜风很快夺走他指尖的温度，恍惚间，克里斯想要收起手指，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串号码太过冰冷，冷得他手指发麻。

屏幕熄灭了，克里斯扶着阳台的栏杆，脑袋里很是纠结，但是几分钟之后，他又按亮了屏幕，通话的响声传进耳朵，连续响了将近一分钟。

就在克里斯想要挂断电话时，妈妈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。

“喂？”

“哈喽老妈？”克里斯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。

“宝贝克里斯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
“我没什么事……哈哈，我还以为你睡了呢！”克里斯抹抹鼻子，继续说道“我就是想问问您，生下我，您后悔过吗？”

“克里斯……”妈妈的回答没有犹豫“你是妈妈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。”

显然，这个问题和回答已经在母子二人之间重复了很多遍。

“那……”克里斯摸摸下巴，接着问出一个崭新的问题“如果当年是和您不喜欢的人有了我呢……”

“您还会生下我吗？”

这个问题明显让妈妈措手不及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接着克里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，妈妈说还是会选择生下他。

这个答案很完美，虽然克里斯知道它半真半假。

“因为您知道会生出我这样的克里斯对不对？”克里斯打趣，眼角却是有些发涩。

妈妈笑了，她含混不清地说了些什么来搪塞，说的太多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。

但克里斯可以确定，如果这问题是里卡多来回答，那个傻子一定会不假思索地肯定。

里卡多这样的人是不会因自己的孩子不是“克里斯”而选择剥夺他出生的权利的。

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，克里斯挂断电话，他蹲在地上，抱住双膝，就和小时候那些大孩子欺负他的姿势一模一样。克里斯的脑袋似乎充了血，他咽下卡在喉咙里的一口空气，抬起眼睛，很想里卡多的肚子里装着一个小小的自己的孩子，他也许长得像自己，也许长得像卡卡，但他不会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可怜，他一出生就会收获自己和卡卡全部的爱。

克里斯忽然就觉得很委屈，他想卡卡的孩子都是自己的，如果早一点遇到卡卡，他们现在应该会有好几个孩子了吧？

他妈的，上帝这个时间安排的真没水平！

凌晨时分，克里斯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，他一躺下，里卡多就翻过身来抱住他。

“克里斯……你还没睡？”里卡多的声音倦倦的，还有点沙哑。

“嗯……就睡了。”克里斯把手搭在里卡多的小腹上，上下摸摸，柔软的小腹手感绝佳，里面就藏着一个小娃娃。

“对不起，我不清楚会这样……”里卡多叹了口气，黑暗中，他的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，因为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，他在被噩梦惊醒后就一直斟酌到现在。

“我不确定这孩子是谁的，克里斯，”里卡多的心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，他没有理由让克里斯承担他的罪过“但不管他是谁的，我都会把他生下来的……所以，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，找个安全的地方去住……你不要为了他烦心，好不好？”

“说什么呢，”克里斯闻言，一颗心像是被攥紧，他试着尽量把语调放温和“卡卡，无论怎么，我都支持你生下这个孩子。”

里卡多抿着唇，声音里带上哭腔“可他可能是穆里尼奥的孩子啊！”

“不，他是你的孩子，是你里卡多的孩子。”克里斯坚定地回答，呼吸滞涩“卡卡，这是我们的孩子。”

里卡多无助地捂住脸，他希望克里斯别对他这么好。

克里斯环抱住他，小心翼翼地同他说话，温柔的口气里夹杂着清苦“卡卡，每个孩子都想有你这样的人来爱他们……如果我是你的孩子，我会很幸福……”

“如果你是我的妈妈，你肯定不会在怀着我的时候喝啤酒喝咖啡，想尽办法来把我堕掉……”克里斯吸吸鼻子，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一些“嘿……你知道吗？当年我妈可是差点就这样送走了我，不过啊，我特别厉害，站稳她的肚子一直到出生呢……”

里卡多静静听着，把手搭上他的手。

“说来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也真的像我，今天这么折腾也稳稳地赖在你的肚子里。”克里斯宽慰着里卡多，后者因这句话而若有所思，他觉得这很有道理，胸腔里不由得鼓起一阵希望，也许这小家伙就是克里斯的呢。

“我小时候啊，可没有以斯帖这么幸福。”克里斯想起很多事情，他贴在里卡多的耳边，如同呓语“那群大孩子不跟我玩，欺负我，总是追着我打……我回家跟我妈妈哭，想让她帮我教训他们，可你猜怎么着？她只会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笨蛋，说我没用……说你啊，活该让人欺负……”

里卡多听到这儿，不由得蹙起眉，他翻过身来看着克里斯的脸，男人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，继而问他“如果是你呢？你会帮你的孩子吗？”

里卡多点点头“我会好好保护我的孩子，他没有错，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。”说着，他摸摸克里斯的眉宇，心疼地望着面前英俊的人，亲亲他的眉心，他完全想象不到克里还有这样的过往。

“我也是，看，我们达成共识了吧！”克里斯笑了，他闭上眼睛，牢牢地抱着里卡多“好啦好啦，现在好好睡觉也是保护我们的孩子呀！”